”张居厚连忙起身作揖领命。
这老头儿冒着风雪坐船北上去垦荒区,不但走访军营,还去跟垦荒流民接触。
流民提供的素材最多,生离死别的故事,根本不需要张居厚编造,每家每户都被官府逼得死过人。
“你在家乡可有意中人?”张居厚问一个京西北路来的农民。
农民陷入回忆,甜蜜和痛苦交杂:“俺十四岁的时候,跟村里的杜二娘定了亲。二娘比俺岁数小些,定亲时才十一岁。定亲以后,她看着俺就脸红,还给俺秀了个荷包……”
这农民拿出荷包,已经破旧不堪:“二娘总是喊,四哥,四哥。说四哥力气真大,挑得起好重的担子。说四哥翻土麻利,种麦子比别家更快。她说四哥……呜呜呜呜……”
讲着讲着,这农民开始声音凝噎,继而嚎啕大哭起来。
张居厚听得也有些感伤,等农民哭泣一阵,问道:“杜二娘怎的了?”
“官府方田,说是蔡公相下的命令,”农民抹着眼泪说,“二娘家里有几亩薄田,不知咋就变成六十几亩,官府还把她家变成三等户。一年四季,不是这个税,就是那个税,六十几亩田的赋税,哪里交得起?她爹先把田产卖了,给地主家做佃户。可欠的赋税还是给不起,被官差逼得卖女儿……”
“唉!”张居厚一声叹息。
农民却还在继续讲:“又过了四年,二娘回家了,一路讨饭爬回来的。她的腿被主家恶妇给打瘸了,又害了重病,主家不给买药,丢在巷子里让她赶紧走。俺已经另娶了妻,见二娘可怜,就偷偷拿吃的去看望她。老天爷保佑,二娘的病好了,她爹把她嫁给邻村的老鳏夫。那老鳏夫对二娘很好,可积攒的钱财,都用来娶妻,日子过得艰难。又遇到大旱,老鳏夫带着二娘逃荒……”
“俺当时也在逃荒,半路跟二娘遇到。她大着肚子躺在路边上,瘦得跟柴禾一样,两条野狗还在啃她……就那样啃她,一只手已经啃完了,脖子也啃没了半个……俺拿起棍子去打狗……俺……俺是她的四哥……哇呜呜呜……”
农民无法继续往下说,哭得撕心裂肺。
张居厚默默坐着,等农民哭完再问。
这种故事,他近几天听了太多,整个人的三观都在重塑。
以前的张居厚,并不太关心农民,只单纯觉得他们辛苦,同时又愚昧无知。
现在展现在他面前的,却是一个个鲜活有感情的人,以及人世间无数的悲欢离合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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