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士卒的伤势很重。
他强打起精神来,说了几句,便神情困倦,上下眼皮往一处碰。
郭宁从旁边取了个木枕,放在他的脑后,慢慢松开托着他脖颈的手掌。
刚松手,那士卒警觉地猛睁眼:“节帅!节帅!还有件事!”
“我在。”
“梁阔也被压着呢,他和我一起的,被压着的时候,还和我说话呢,得救他!赶紧的!”
郭宁向四周看了看,一名匆匆赶来的军官站在那士卒看不到的地方,摇了摇头。
郭宁脸上的神情不变,和气地道:“好,好,是叫梁阔,对么?我记得他,一定会找到他。”
那士卒骤然放心,整个人瘫软下去。
“梁阔分到的田地比我强些,不过我养了猪呢!我家娘子做得一手好烧猪肉。打完仗了,可以请他吃,请大家吃……”
他闭着眼睛,嘴里还在嘟囔,声音越说越轻,最后呼吸细弱地睡着了。
郭宁默然半晌,往营帐外头走两步,招来那军官:“怎么讲?”
“这伤员名叫葛青疏,他和他的同伴梁阔,都是咱们在山东新招的士卒。他二人所在的望楼,先后两次发现蒙古军的突袭,功劳极大。”
那军官谨慎地道:“不过,我们发现葛青疏的时候,他和梁阔两人都被压在坍塌的望楼之下,那梁阔胸膛被巨木所压,脏腑、骨骼俱碎,早就死了……葛青疏是在说胡话呢。”
顿了顿,见郭宁不语,军官忍不住又道:“节帅,这次厮杀,营垒里百姓的损失,汪指挥使部下那么多新兵的损失,真是惨烈!咱们……”
郭宁点了点头,示意他不必多说。
这军官有些沮丧,这是必然的。营垒内外,但凡亲眼目睹己方死伤之人,难免都有些沮丧。为了这场胜利,太多人付出了全部。
郭宁垂首看了看,脚下的地面湿漉漉的,是不知从哪里漫溢的血水。一把断裂的长刀被他踏在脚底,长刀的锋刃一端,贴着半只被斩下的手掌。
那手掌上布满了茧子,是一个农人的手掌。
“节帅,节帅,让一让!让开!”
有人在旁叫道。
郭宁抬头,见到一个医官狂奔而来,跑得汗流浃背。身后几名士卒,每两人抬着一具担架。
当日郭宁在馈军河营地驻扎,这医官就随军行动。他是郭宁的熟人,素来性子急躁,曾泼了安州刺史徒单航一瓢凉水的,故而言语不太客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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