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古以来,庙算最难,所以汉时有谶纬,唐有推背图,而南朝宋人早年,则信什么《皇极经世》云云。排除那些神棍一流人物,普通人推演局势,无非靠着一叶知秋。
过去数月里,定海军对大金国军政现状的了解,便是郭宁推演大金国未来时,所需的那片叶子。由于海上商路的持续活跃,这片叶子还愈来愈纤毫毕现。
通过这片叶子,定海军上下看到了大金国中仍有力图振作之人,百年积累的威望尚在,中都城里的朝廷体制依然在运转。又因为徒单镒逝世前送走遂王完颜守绪,事实上堵住了皇帝迁都或逃亡的可能,于是皇帝始终不断地在中都囤积重兵,虽然日趋窘迫,却不致动摇。
再加上河北这里的仆散安贞大张旗鼓练兵教战,南京路的遂王完颜守绪麾下也有精兵强将,经连续鏖战破了红袄军。
所以郭宁等定海军高层一直都觉得,烂船还有三分钉。大金就算衰颓,至少还能作为共抗蒙古的伙伴,还有存在的价值。
另一方面,相对于大金,定海军毕竟根基浅薄,所以才有了“高筑墙,广积粮”的决策,以求蓄势待发。
但如果大金压根没有抵抗蒙古的力量,根本不足以和定海军共抗蒙古,这个异族王朝还有没有必要存在?如果大金的武力已经朽烂到根,所依靠的几支徒然外表光鲜,内里稀松不堪,定海军还有没有必要维护它,容忍它?
这个问题,此前众人不是没有盘算过,可谁也没想到,做出决断的时间会如此迫在眉睫。
蒙古人就在二十里开外虎视眈眈呢!这是在战场!
谁能想到,和蒙古人恶战一场之后,溃败的女真人们还能带来这么大的麻烦?
如果言语能起到作用,郭宁身边的幕僚们已经把仆散安贞骂到狗血淋头,可惜那没用。移剌楚材从郭宁的眼神里,已经看到了跃跃欲试。
长期以来,移剌楚材都觉得,郭宁与寻常之人大不相同,像是有两个完全不同的性格集于他一身。
一个性格像是沉稳老练的政客,不止思虑周全,眼光更是惊人地长远;他为了长远的利益,不争一时一地的得失。另一个性格,则是始终酷爱杀戮和鲜血的战士;无论面对何等复杂或危险的局面,他都以力破巧,用勐烈的战斗来解决所有问题。
随着郭宁的地位越来越高,权柄越来越大,他像是政客的时候也越来越多。但属于战士的性格仿佛潜藏的勐兽,每到需要临机决断的时候,它立刻就会出现,依然主导着郭宁的判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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