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“太极”政治的真谛——政不由己出,都交给下面的人去办、去争。做对了,他便认可;做错了,责任永远是下面的。万稳万当,不如一默。任何一句话,你不说出来便是那句话的主人,你说了出来,便是那句话的奴隶。让内阁说去,让司礼监说去,让他们揣摩着自己的圣意去说。因此,像这样的年度财务会议,自己必须清楚,每一条决定最后还得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施行。亏他能想,也不出面,只在隔壁用敲磬声来默认哪一项能够批红,哪一项不能批红——过后即使错了,也是内阁的错,司礼监的错。
这时更是这样,外面争吵得越厉害,他入定得越沉静。让他们吵,听他们吵。
凡这时,嘉靖不显身,纷争陷入僵局,每次代隔壁皇上问话的照例都是吕芳:“这个事怎么说?”他问的这句话显然是接着张居正刚才那个话题,但问话时目光没有看任何人,而是望向面前案几上的朱墨盒。
“这件事你们发不了难!”严世蕃先盯了一眼高拱和张居正,然后面对吕芳,“回司礼监的话,去年确实有三十艘战船,耗资也是三百万两,是在浙江和福建两个工场同时建造的。本来这三十艘船当时是为兵部造了以备海上作战用的。后来为修宫中几个大殿运送木料调用了十艘,其余二十艘暂时让宫里管的市舶司借用了。这件事市舶司应该向宫里有禀报。”
“有这回事吗?”吕芳把目光望向了下首的几个司礼监秉笔太监。
这当然是明知故问。几个秉笔太监碰了一下目光。
“是有这么回事。”吕芳下首的陈洪答道,“当时市舶司是为了运送丝绸、茶叶和瓷器出往波斯、印度等地,换来白银,由于船只不够,借用了二十艘船。后来因为海面上倭寇闹大了,也没有足够的兵船护运,这批货就转道京杭运河运到京里来了。”
吕芳嘘了口气,说道:“这就说清楚了。十艘船是为了修宫里的大殿运送木料,二十艘船是市舶司为了给朝廷调运货物,账虽然算在兵部头上,钱却还是用在正途。现在宫里遭火灾的大殿已修好了几处,另几处可以慢慢修。严大人,你们工部把那十艘船还给兵部。市舶司这边我也打个招呼,缺船可以另造,不要占用兵部的战船。三十艘船都还给了兵部,这三百万两的开支记在兵部账上也就名正言顺了。”
所有的人都不吭声了。
高拱手里拿着那张三百万两的票拟也僵在那里。
大家都在等着,等隔壁精舍里的击磬声。磬声一响,这三百万两就可以报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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