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扛着枪一溜烟蹿上了天台,推开那片铁门,往前走了两步,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,手里的枪脱手,甩出两米多远,他哆嗦着手抓着铁栏杆站稳身体,借着点点火光,地上全是玻璃碴子,还有两具直挺挺的尸首,吓得他翻了个身,身体“啪叽”从十多米的天台摔了下去。
凳子抱着秀才,伤心欲绝。
“大叔,点爆竹!”秀才嘴里念叨,“快,队长等着呢。”
“孩子,你还活着?”凳子笑了。
刘大仁躲在一棵树下,瞄准了炮楼上的枪眼,他的肌肤黑里透着红,眼角和额头刻着几道深深的褶皱,嘴上留着灰白色的胡须,他比前两年老了许多,脊背也佝偻了,唯一没变的是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,冒着复仇的火焰。
烟雾缭绕,沙滩下的河水由西往东潺潺流着,撞击着礁石,荡起一圈圈涟漪,湾头村和八里庄静悄悄的,黑黝黝的,看不见一点灯光,炮楼连着柏油路的灯灭了,是被游击队员剪断了零线,一根电话线孤单单在风中摇曳,偶尔传来几声驴鸣狗吠,撩拨着夜的黑,晕头转向的麻雀也来凑热闹,啾啾的叫声像是在叫魂。
凳子把铁桶挂在树枝上,点燃了爆竹上的引火线,“噼里啪啦”的炸裂声响彻云霄,炮楼里的皇协军和鬼子兵以为八路军大部队来了,双手举着枪走出了炮楼,向武工队缴械投降。
凳子把秀才背在后背上,把铁叉子攥在手掌心里,大踏步沿着河沟往西南走下去,他不敢走大路,佝偻着腰沿着田埂往前摸索。
一颗子弹卡在秀才的肩胛骨上,撕裂的伤口渗着淙淙的血水,钻心的疼痛炙烤着他的身体,他时而清醒,时而昏迷。
他听到了凳子奔跑的喘息声,恍恍惚惚喊了一声:“大叔,您要带俺去哪儿?快放下俺。”
“孩子,你疼吗,疼你就喊一声,大叔不笑话你。”凳子语气哽咽,他希望受伤的人不是秀才,而是他,他岁数大了,死了没什么。
“大叔,俺会给您招来麻烦的。”
“孩子,你在赵庄街上打听打听,大家伙都知道俺胆儿大,天不怕地不怕,更不怕死,你是俺的姑爷,谁敢动你一根汗毛,就是和俺凳子过不去,俺拿铁锨劈了他。”
在这当儿,从赵庄跑出一队人马,个个手里拿着手电筒,带头的肩上斜挎着匣子枪,身上穿着绸缎马褂,敞着布纽,露着雪白的汗衫,走步一摇三晃。
双方距离越来越近,越来越清楚,是李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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