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老槐听到了蹉跎的脚步声,他梗着脖子向北面瞭望,把孟家东墙外出现的人谛视了一遍,孟家祖母在一个丫头的搀扶下,由远至近,丫头穿戴不像是下人,也就十几岁的年龄,亭亭玉立。
孟家大车院门口的榆树下,站着高大魁梧的黄忠。李老槐认识黄忠,黄忠是孟家的厨师,每天早上去永乐街买菜,走碰面也不跟他说一句话,拴柱曾告诉他说黄忠的家人死在五年前的霍乱,从那以后不再笑,这点可以理解,他不会与一个鳏夫较真。
孟祖母抓着小敏的胳膊走到了巷子口,老人的目光在墙角一家四口身上扫过,兀自怦怦心跳,摇摇头,抿抿缺牙的嘴巴,
“可怜呀,娃娃这么小。”
看光景的人越来越多,抱着孩子的女人开始紧张,畏缩着身体,更紧地揽住婴儿的头,背过手拉拉身后的幼儿,让他蹲下。小男孩把头靠在女人背上,舔舔嘴唇上的饼子渣子,吞咽着口水,忽闪着明亮的眼睛,胆怯地看着眼前指手画脚的人。
小敏认出了眼前的一家四口,她的眼睛注视着女人怀里的婴儿,赤裸裸的小脚丫冻成了紫红色,像蝾螈的脚趾,让她想起了小九儿,她蹲下身,伸出小手抚摸着婴儿冰凉的小脚,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手巾盖在婴儿的小脚上。
女人把婴儿的脚塞进了她的怀里,把手巾还给了小敏,腾出手触摸着小敏脸上的泪水,摇摇头,意思是说:“没事,别哭。”
孟祖母用昏花的眼神打量了一眼卢茗,没搭话;向巧姑身旁的李老槐礼节性地点点头,咧咧缺牙的嘴巴,双手摁着拐杖勾首,咳咳嗓子。
老人在葫芦街上住了三十多年,李老槐为人处事她心里很清楚,从一个跳梁小丑变成了日本人的爪牙,没几年的时间,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,前天儿子正望回家来告诉她说,上个月李老槐带着日本人抄了八里庄沈家,抓走了做鞭炮的沈老爷,沈家的一个幼儿至今下落不明,那个幼儿名叫小九儿,他们正安排人四处寻找。
老人知道,小九儿是小敏心里牵挂的亲人,也是巴爷的孩子。
巴爷是小敏的救命恩人,更是一名抗日英雄,为了抗日撇家舍业,把年幼的孩子寄养在沈家。从那天,孟祖母心里压着块磨盘,搬不走,挪不动,有时候她真想把这事告诉小敏,她不敢,与丫头相处的日子里,她了解了丫头的性格,如果再出现什么差池,无法与许家舅老爷交代,更无法与丫头的爹交代。
李老槐眨巴着死羊眼,身体绕过卢茗,迎着孟祖母走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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